餘時

《婚姻故事》，導演是諾亞·波拜克，他同時也是編劇，主要演員包括史嘉蕾·喬韓森，飾演女主角妮可、亞當·崔佛飾演男主角查理、其他演員包括蘿拉·鄧恩、亞倫·艾達和雷·李歐塔。

這部電影是描寫童星出身的妮可從小在洛杉磯長大，曾經紅極一時，但是在人生遇到瓶頸時跑到紐約，剛好看到查理的舞台劇，幾乎是一見鍾情。沒多久兩人就戀愛，結婚，妮可留在紐約，成為查理劇團的當然女主角。十多年過去，劇團日漸茁壯，觀眾原本從來看大明星表演，到因為查理的導演名氣而來，但也因此兩人的婚姻也出現狀況。正當劇團可以前進百老匯，妮可接到從好萊塢來的邀約，請她去拍一部試播劇，她藉機離開劇團。等她回到從小生長的好萊塢，回到媽媽和姐姐的身邊後，她開始找律師，決定和查理離婚。

有關描寫夫妻離婚的小說、電影很多，大部分的離婚過程都很難看，夫妻惡言相向，互揭瘡疤，到後來雙方都會遍體鱗傷。這部電影當然也不例外。

這部電影讓我想到另一部我年輕時看的影片《克拉瑪對克拉瑪》，那是1979年的作品。在《克拉瑪對克拉瑪》妻子某天突然離家出走，丟下小孩給男主角照顧，男主角從一個只知道賺錢工作，到理解到身為一位父親對孩子與家庭應有的付出。在看婚姻故事時，《克拉瑪對克拉瑪》就啪的出現在腦海裡，不只是因為兩部的故事相似，同樣也都發生在紐約，而是婚姻故事的畫面色調，主角的妝髮、服裝，甚至音樂都帶著懷舊。

當然從1979到2019，時代進步了許多，尤其是兩性平等的意識成為主流，也是會反映到夫妻雙方對於家庭的參與度。《克拉瑪對克拉瑪》的焦點放在突然成為單親父親的男主角身上，從一個幾乎從不出席的父親，到體會到孩子的重要。而到了《婚姻故事》，丈夫與妻子除了工作外，兩人都一起照顧孩子，對於家務也都是分工合作，也就是說，誰都不是在這段婚姻中是所謂的壞人，而編劇，也就是導演，對於丈夫與妻子都有幾乎相同份量的著墨，也都給予他們幾乎相同份量的理解與同情。

一段關係，不管是男女朋友、婚姻，不管有沒有孩子，即使是再如何的所謂「和平分手」，也都是會受傷的。在關係中所結出的果實，如甜蜜、快樂、親密、平靜、信任、依賴，其實是放在一個易碎的盤子上，需要兩人共同小心翼翼的捧著，而當有人放手時，盤子跌落地上，果實撞出了瘀青，碎片都能成為傷人的武器。

在《婚姻故事》中呈現許多地方男女主角間的對比。女方感性、男方理性；女方出生洛杉磯，從好萊塢發跡，男方是在紐約，在劇場揚名立萬。在美國，或者是西方社會，其實是非常強調理性的，而感性是被認為屬於弱者的性格。雖然同樣是戲劇表演，好萊塢是娛樂圈，百老匯卻是藝文圈，而想要被認真看待的演員是要到紐約而不是洛杉磯。男主角查理一直強調他們是紐約家庭，不願意搬到洛杉磯，而這其實也可以點出查理內在的優越感。

查理和妮可一開始談離婚時，覺得這是兩人自己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可是妮可後來找來了律師，讓查理措手不及，當然雙方的攻防戰就此開展。兩邊爭執點之一，就是查理堅持當初妮可到洛杉磯拍片是暫時的，拍完就要回紐約，這是他們的協議deal。而女方反駁說沒有這回事，而且當初他們結婚時不是也說要常常回來洛杉磯？之前有個可以在洛杉磯當駐團導演一年的機會，查理不是也拒絕了？查理說那不一樣，我們只是在討論discussion。女方律師就打槍，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說的主張就是協議，妮可說的就只是討論？大部分人應該會覺得律師就會玩文字遊戲，大做文章，可是另一方面來說，文字是溝通的工具，我們會選擇用這一個詞，而不是那一個詞，除了字面意義外，是有其選擇的出發點、角度與心態的。所以當兩方律師一一拆解查理與妮可的說法、用詞，其實就是將他們說不出口的想法、情緒給晾在陽光下。

這幾年看到的史嘉蕾•喬韓森，幾乎都是出現在動作片大戲，尤其是漫威系列，都快忘了她也是演技派的。這次她詮釋的妮可，從一開始的柔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還得靠律師發言，到後來毫不退縮的和查理的爭辯，細微處的層疊堆砌，讓人既憐惜她，也有些怕她。

另一方面，亞當•崔佛，像是那種安靜，不太想要人打擾，但是如果想要跟他攀談，他可以聊幾句，雖然他也願意一個人待在角落：不論怎麼說，是很難讓人忽略他。在婚姻故事，他演的也是那種非常自給自足型，而且從一開始他就不是一個不顧家庭的混蛋，反而是那種讓人喜歡、信任，又有才華。雖然曾經出軌一次，但那其實不是重點，反而像是他給自己，也是一般人比較容易接受婚姻破裂的理由。雖然他有非常好的特點，是個好人，但是他也是個非常自我中心，例如說，電影一開始，夫妻兩人去找了婚姻協調者，協調者起頭就說，他們兩人終究是會離婚的，但是他希望兩人可以寫下對方的優點，回想當初為何相愛，為何決定走入家庭。其實在那個時候，妮可就已經是沒有挽回的餘地，而查理還一直將調解作為安撫的手段，還自以為是的認為妮可終究會回到紐約。當查理發現事態嚴重，幾乎只能被動地挨打，一步步的給逼至角落，終於崩潰爆發，說出連自己也無法相信說出口的惡毒的話，他倒地大哭。亞當崔佛演的真的很好，相信大部分的觀眾都可以預期這場高潮戲，但是他是一刀一刀的刺向妮可，刺向自己，直到兩人都體無完膚，在也沒有自制力去管住痛苦、怨恨、感覺背叛的恥辱，看到他崩潰的樣子，真的會讓人不忍心，那句:「何必鬧到這個地步呢? 」也不好再說出口。

在電影中，兩邊的律師一直強調，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以後都會忘記，都會恢復正常。到最後也像真是如此，查理和妮可帶著孩子一起過萬聖節。《婚姻故事》，其實也是愛的故事，因為愛還在，所以更讓人難以接受，讓放手難，讓承認失敗難。電影最後，當查理讀到妮可所寫的有關於他的優點，當初妮可是如何對他一見鍾情的時候，他再度難以自己。是愛啊!是愛啊!為什麼會這樣不小心的錯放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