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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大家都說我長得像爸爸。

其實一家五個孩子,個個都希望自己長得像他,看看他的照片,真的不難理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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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每次碰到的叔伯、阿姨這麼說我,表面上不動聲色,依舊維持淺淺的微笑,心裡可是高興的很,再看看哥姊們羨慕的眼光,就會更添幾分得意。

爸爸在我國中的時候過世,那個時候不懂,不懂「父親」這個名詞對於一個孩子的意義。

我曾經想過以爸爸為主角,寫一篇小說什麼的,可是結果卻很失敗,因為當我回想起小時候的情景,就好像在觀賞一齣默片般,只有跳動的畫面,卻沒有收錄到爸爸的聲音。

家裡還是用一壺壺燒開水洗澡的年代,有一次爸爸拿一壺熱水,小心的倒在一個小臉盆裡面,然後慢慢的把襪子脫了,露出扭曲變形的左腳,然後兩手慢慢的搓揉著。我蹲在水盆旁,靜靜的看著那腳,像是腳底下頂著個球似的拱起,腳指頭像是受了什麼極大的驚嚇,永遠的失了魂。我抬起頭,正對著爸爸的雙眼,可他一句話也沒講,就只微笑著。

年輕時從馬上摔下來受傷的。

忘了是誰告訴我的,可能是我姊姊,八成也是從大人聊天時偷聽過來的。

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為了躲避突然衝出的小販,導致馬兒受驚,一時抓不牢韁繩而跌下來的?還是為了馴服不聽話的劣馬,一人一馬纏鬥多時,可是終究體力不支,一個不留神,摔落馬下?

沒有故事,沒有情節,沒有鋪陳,就著麼一句話帶過,彷彿他的人生精采起伏,也是如此的簡單。

我曾經問過媽媽,為什麼爸爸從來不提過去在大陸老家的事情。媽媽的眼睛閃著光,似乎在回想一個個和爸爸點個小燈,兩人悄聲對談的夜晚,直到發現我仍在等著答案,才笑著說:「對啊!你爸爸就是什麼都不提,總說過去的日子都過去了,有什麼好講的。」

在讀張大春的「聆聽父親」時,書中寫到他的父親會為他念古典小說,教他拉琴。我有時讀著讀著,忍不住覺得沮喪又難過起來,心想,若是爸爸也做過這些事,該有多好!

不過難過歸難過,一想起爸爸一個人靜靜的在燈下看書,古典音樂輕柔的流洩室中,或許在顛沛流離之後,他真正找到了一個安身所在。

我算老幾去批評呢?

桑多馬芮在「餘燼」中寫道:

「時間把一切保存下來,然而在同時,它也讓一切化為褪色的老照片,凝固在金屬相框裡。光線和時間抹去這些臉孔的輪廓,原本明晰的陰影漸漸消失。必須把照片的身影調到某個角度,直到它用特定的方式捕捉到光,才能辨識出這人被吸入相片泛白處的面容。記憶也是這樣。」

直到現在,我還在尋找我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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