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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三月,雖然我一向有寫日記的習慣,但是最初的那幾天,我卻停筆留白,因為腦子裡已經沒有空間去思考。現在記下其中的一小段,算是整理的第一步。 
「當然可以,那個時候我早就起床,我離媽媽家最近,寧、緯的學校也不遠,這幾天我去送他們上學絕對沒有問題。媽媽和大嫂要處理的事情太多,這種事就不要他們擔心。還有什麼我需要做的嗎?」 
和姊又說上幾句話,然後靜靜的按上「結束」鍵。雖然仍是一片混亂,但是我依舊企圖理清該做的事情。 
自從醫生宣布死亡,時間像是突然以極緩的拍子前進,還不到四十八小時,卻感覺過了好久好久。整個人像是承受了過多的地心引力,沈重的不想動,可是腦袋裡卻又超載著不願想起的畫面。或許只要多專注些,或許會變得模糊點。 
第二天一大早,按了門鈴,是媽媽開的門。 
「媽,你還好吧?」我輕聲問道。
媽媽點點頭,沒回答,轉身往房間走去,還一邊喊著:「緯,起床了,姑姑來送你們上學了。」
前一天晚上,雙胞胎的男孩緯,吵著不肯上學,哭著求媽媽,後來哭累就睡著了。
我聽到腳步聲,轉身見到大嫂,手裡拿著梳子和橡皮筋。
「大嫂,昨晚有沒有睡一下?」
「我怎麼睡的著?一切都來的這麼突然。」她搖搖頭,然後像是不想接著這個話題,高聲喊著:「寧,快點穿衣服,然後來綁頭髮。」寧是雙胞胎中的女孩。
是啊!原本做的是大腸腫塊切除,手術本身非常成功,陪伴在旁的大嫂還安心的去吃了頓晚餐,誰曉得回到病房,就發現大哥臉色不對,接著就是醫生護士不停的進出,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盯著緊閉的房門。
原因:急性心肌梗塞。
我走向媽媽的房間。昨晚男孩跟阿嬤睡,女孩陪媽媽,說是擔心小孩,其實是彼此希望身邊躺著個人。
緯還縮在被窩裡,蓋著頭看不見臉。我搖搖他瘦長的身體,分不出是手還是腿。
「緯,要不要起床上學?」我問。
被窩下的身體沒動靜,我又問了一遍,身體左右晃動了一下。
砰的關衣櫃聲讓我轉過身來,看見媽媽拿著緯的制服。媽走到床邊,對著緯說:「快起來,姑姑特別跑來送你們上學的,起來了!」
我連忙說:「沒關係,也不麻煩。」
這時聽到大嫂在客廳大喊:「緯,我昨天不是說過嗎?你們要上學,然後儘快恢復正常的生活!」
正常?沒有任何前兆,我們被擠推的跌出時間流之外,時間流內一切正常,時間滴答滴答的走,街上依舊擁擠,世界持續運轉,而我們則努力跟上速度,期盼能找到正確的切入點,回到時間的軌道。
「緯,如果今天真的不想去,那在家休息一天,我會跟你媽說,不過我明天會再來,到時候不要再給我賴床,答應沒?」
小身體前後動了動。
「緯昨晚一直求他媽,說不肯上學,問他為什麼,說不曉得怎麼面對同學,可是你大嫂不答應,鬧了好久。」媽把我拉到一旁,悄聲的告訴我。
「我知道,昨天聽姊說了。你呢?昨晚睡了沒?」
「我還好,還好,」才說著,眼眶一陣泛紅,「今天早上起來,還是總看見他在面前晃。以前都是他聽到我在廚房,就起床和我說話…..我,我去刷牙。」媽媽一個轉身走到浴室,輕輕的關上門。
吞下去的話,是無法描述的傷痛,企望借由一個渺小的日常動作,來平復內心的波濤洶湧。
我走到客廳,勸著大嫂讓緯休息一天。大概自己也沒力氣硬拉著孩子起床,大嫂沒再多說什麼。
寧在一旁穿鞋子,綁起的馬尾一晃一晃的,臉上卻沒有表情。
我和寧無言的搭著電梯下樓。這種時候,該說什麼才好呢?該怎麼和一個才剛失去父親的孩子說話呢?她能了解「失去」的意義嗎?她是如何以自己的方式來接受呢?
「昨晚你和媽媽睡,她有睡著嗎?」我找話講。
「我醒來時,看到她靠在床頭上,眼睛是閉上的。」寧平靜的回答,沒有轉過頭來,並不是刻意迴避,只是和我一樣,不知道如何面對。
「聽說緯鬧的很厲害?」
「嗯。」
那你呢?我在心裡問著,你為什麼不鬧呢?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將她拉近自己。
或許努力回復生活中的瑣碎,是最容易辦到的事。
「寧,待會兒我會和你一起進教室,我會和你的老師說,你不用擔心。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不要去吵阿嬤和媽媽。中午我會來接你,在你們平常約的地方等你。緯的教室離你們班近嗎?…..」
事情來的突然,一眨眼就多了一道傷口,沒有經驗,沒有訓練,只得慌慌張張的拿起針線來縫,個個喊痛,在眼裡,在心裡,在耳裡,只希望快快止血,至於會結成什麼樣的疤痕,尤其在那兩個孩子身上,一切都只能交給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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