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時

上個週日刮風下雨的午後，原本沒打算逛書店的，可是聚會臨時取消，心想既然已經出門，不做點事情就打道回府，好像有點浪費時間，就這麼晃進了誠品。我最近比較少買書，總是到圖書館借，可是那天運氣也算好，居然看到保羅奧斯特(Paul Auster)的Winter Journal正打折，毫不猶豫的就拿了書付錢。連著幾個晚上睡前讀著，若不是時間太晚，其實還真捨不得闔書。

奧斯特在57歲那年，到法國Alres市舉辦了一場「讀」書會。奧斯特會朗讀他自己寫的書中文字，而另一位法國演員Jean-Louis Trintignant會以法文朗再讀一遍。Jean-Louis Trintignant是法國國寶級的演員，最近的作品是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愛慕」。

Trintignant非常友善，可是個性內向安靜，不主動與人攀談。在排練中間，毫無來由的，Trintignant問奧斯特今年幾歲，奧斯特回答57。一小段沉默後，奧斯特反問Trintignant年紀，他回答74歲，然後沒有多久兩人又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繼續排練。在演出開始前，奧斯特和Trintignant被帶到一個教堂裡的房間中等待觀眾入坐。那個房間中除了奧斯特和Trintignant，還有其他的工作人員、出版社的員工，和其他奧斯特不認識的人。奧斯特一個人坐在角落不說話，只是看著周遭的人們走動、交談。然後他看到Trintignant就坐在離他不到10呎的地方，托腮看著地板，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最後Trintignant抬起頭，和奧特眼神相對，接著突然用很誠懇嚴肅的語氣說：「保羅，我想告訴一件事。當我57歲時，我感覺自己好老，可是現在我74歲，感覺比那時候年輕好多。」

在其後的七年間，直到奧斯特提筆寫出Winter Journal之前，奧斯特都還未參透Trintignant話中之意。是因為Trintignant看出在奧斯特的眼中仍殘存著前幾年在他人生中所發生的事故的陰霾？還是因為單純的想告訴他，人在57歲時比在70多歲時，更感到死亡的恐懼？

我們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感到死亡的恐懼？當我們發現自己「老」了？是看到臉上漸多的皺紋，愈來愈深的眼袋？還是必須將報紙拿的老遠才看的清楚？晚上開始睡不著，或者頻頻起來上廁所？膝蓋無力，爬個樓梯就氣喘吁吁？是因為身體功能的退化讓我們覺得不再年輕？如果是如此，那麼為什麼Trintignant會說在70多歲時反而更覺得年輕？

年輕，年老。或許除了身體變化外，還在於「感覺」。感覺，不可捉摸、無法比較，卻隨著內在身體、外在環境，對時間、生命而有所起伏。當身體開始老化，逐漸走向終點，我們又會抱持什麼心情去看待自己的過去與現在？

我還沒有答案。或許奧斯特終究找到自己的看法，我就再細細讀他的Journal讀他的Journal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