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時

        和月裡姊見面的前一個晚上，月裡姊告訴芝羽約了和我見面。芝羽聽了之後的反應居然是：「喔！要和小螞蟻見面。」小螞蟻？月裡姊也不知道芝羽為何會蹦出這三個字。當我知道自己變成芝羽口中的小螞蟻時，問她是否因為看到螞蟻想起我，她先是吃吃笑，然後點頭回答說是。

真沒想到，活到這年紀，第一次讓人給取膩稱。可是，小螞蟻？

上次和月裡姊見面，除了談到畫冊外，還提到學校推薦芝羽參加某個獎，需要幫忙更新以前的自傳和推薦理由；以前用的自傳可是國小時寫的，上了國中畢竟改變不少，需要再加工一番。見面後過了一個月，我才搞清楚原來芝羽得到的獎是「教育關懷獎」。這個獎項是由台北市各級學校（國小、國中、高中、高職及特教學校）自行推薦一名「學生雖處逆境，仍能不畏艱難、突破逆境、勤奮向學、品行優良，有具體感人事蹟，足堪表率者」。總共有222名學生獲得此獎，可獲得獎狀與獎金鼓勵，而其中的前40名再增加一個獎杯。芝羽不但是前40名，還得以接受媒體訪問。

自從芝羽上了國中，和月裡姊見面的次數用不到十根指頭就可以數的出來。彷彿才一眨眼，芝羽今年就要從國中畢業。看著長得亭亭玉立的芝羽，不但愈來愈懂事體貼，在學校得獎無數，月裡姊可是感到非常欣慰。但是隨著畢業腳步接近，月裡姊也不得不煩惱芝羽的升學問題。

像芝羽這類的孩子，接受安置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高職的綜合職能班，另一種則是特殊教育學校。經過評估後，芝羽具有報考高職綜合職能班的資格，需要接受學習能力與職業能力的評估。而所謂的評估，其實就是考試，並且在考試前就必須填寫志願表。雖然有十多所學校可以填，而且每所學校的自閉症名額有三名，但是該怎麼填就讓月裡姊傷透腦筋。較好的高職，競爭力大，芝羽未必考的上；較有希望念的，卻又離家遠，不放心芝羽一個女孩自己搭車上學，月裡姊因為工作又不可能接送。尤其在根本不知道考完的成績會如何的情況下，這可該怎麼填志願表呢？

當然還有另一個選擇，那就是特殊教育學校。所謂的特殊教育學校是給障礙情況較為嚴重的，不論是智能、情緒、肢體或口語等。這樣的環境會適合芝羽嗎？會不會太可惜?能學到什麼技能呢？學校畢業後能夠習得獨立生活的技術嗎？高職學校的就業機會較大，那麼特殊學校呢？

為了尋求答案，月裡姊特別帶了芝羽到特殊學校參觀，結果發現她們兩人都非常喜歡那裏的環境。更讓月裡姊驚喜的，是學校裡規劃有藝術廣場，也有專屬的藝術老師。芝羽上了國中後，每天光寫作業都來不及，嚴重壓縮畫畫時間，如果未來到了特殊學校，或許可以再拾畫筆，並且有專業老師指導？學校方面也說明畢業之後，學校也會代為尋找就業機會，或者代為安置。

參觀學校後，月裡姊的心情總算定下來。高職綜合職能班的考試仍去報考，只填離家最近的學校。如果成績沒辦法就讀，那麼特殊教育學校也很好。芝羽這孩子雖然聽話，但是若是遇到壓力，情緒也就跟著起伏不穩定，所以最重要的是不要給芝羽壓力。

有那個孩子在壓力大的情況下還會快樂呢？

不過既然要報考，學校老師還是得幫忙準備，每週拿不同的考古題讓芝羽複習。芝羽必須要強記什麼是三角形、四角形、菱形；月裡姊要幫忙理解連她都看不懂的題目，然後解釋給芝羽聽。想想月裡姊曾經花兩個小時向芝羽解釋「她」、「他」與「它」的不同，直到考試結束，她們兩人都要咬牙忍耐好幾個月。

考試、填志願、考古題、複習。自己孩子上高中時，為了成績、填志願搞得焦頭爛額，我從來沒想到月裡姊也會有這些煩惱。雖然教育當局與家長有不同的立場與角度，升學管道的設計自有其考量，可是心裡還是忍不住嘆息：這是台灣的家長與孩子的宿命嗎？用一道道關卡來界定價值，在升學的階梯上上下下，疲於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