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幫協會訪問「婚禮甜蜜坊」的姊妹,在訪問過後,除了交出去的文章外,有關淑蓉姊和秀滿,我都另外寫了一篇,算是一種屬於我個人的整理。對於瓊美姊,我原本應該也來上一篇,這樣似乎比較完整,可是這篇的主角卻不是瓊美姊,而是她的先生粘大哥。

粘大哥話不多,在訪問的時候,只是偶而會插上一兩句,對某些事情做進一步的說明。當瓊美姊回想起生病時的痛苦而潸然落淚時,坐在旁邊的粘大哥並沒有遞紙巾或者伸手擁抱安慰,而是坐在一旁,靜靜的等待,眼睛眨呀眨。

他是想擠回自己的淚水,還是吞下更多無法說出的話語?我當時心裡這麼想著。

在訪問快結束時,我笑著對粘大哥說,看到瓊美姊現在又回復開朗,是不是覺得很開心。

當時粘大哥表情像是一愣,接著說:「不是開心。」

不是開心?

粘大哥不疾不徐的說:「是安慰。我只是覺得安慰。覺得我做的已經被接收到了,所以我覺得安慰。」

安慰。為什麼這兩個字讓我感覺那麼沈重?

訪問結束後,瓊美姊起身招呼中飯,客廳只剩我和粘大哥兩人,我趁勢問他有沒有想說的。

「其實經過她幾次情緒激動,我現在警覺性很高。有一些話很敏感,我都不敢講,講到了會…反應會很大,所以我寧願我默默的,我都不要講。我是不曉得其他啦!可是可能像你們這樣,得到這種病症的,在心態上可能需要一點…調適。」

粘大哥的語氣沒有一絲激動,緩慢且安靜訴說著。

粘大哥和瓊美姊都非常的孝順。粘大哥的媽媽去世前,身受風濕性心臟病之苦,接著又中風四五次,十八年間都是他們輪流照顧。媽媽在五十多歲時過世,可是後來爸爸罹患鼻咽癌,又再一次負起照顧的責任。粘大哥對於瓊美姊的生病有著很深的自責,覺得是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讓她受了這麼多的苦。粘大哥很想專心照顧妻子,可是另一邊又是生病的父親,夾在中間的他,嚐盡分身乏術的苦楚。

「我每次回爸爸那邊,跟他睡一個晚上,其實都沒有睡。看爸爸那樣痛苦、辛苦,然後還偷偷地幫我蓋被子,我都會流眼淚。然後白天又要趕快回自己的家,想要多留一點時間給爸爸,可是不行,還是要趕快回來,可是心頭好像被割了一次;回到家裡看到太太這麼辛苦,又覺得被割了一次。到爸爸家,被割一次,回到自己家又被割一次,每天這樣,真的,很痛苦。」

有一天凌晨,在回家的路上,粘大哥將車停在路旁。車窗外的夜色如平時般深沉,在車廂內卻彷彿阻隔了萬物生命的悸動。粘大哥無言的望著天空,或許是希望能獲得某種啟示,或者答案,讓他能夠脫離身心俱疲的困境。

「那時我才真正體會到電視連續劇上面演的,『蒼天啊!』那種叫天不應的無助。那個時候才真的感覺人生真的…無常。無常,要怎麼辦呢?還是要靠自己。

 我有時候也常看經書,體會到人要把自己框好,可是框好之後,還是要走出大門,如果你不走出去,永遠都在框裡面,就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我感覺啦!當一個病患不是最可憐,有一個支持他的病人,應該是最幸福的。我自己在想,最可憐的,應該是另一半。另一半最可憐,因為要承擔很多各方面的壓力,如果旁邊沒有支持你的人,可能先倒的,就是照顧的人。所以我感覺到,當一個病患不是最可憐的,不是最可憐的。」

 我和粘大哥單獨交談的時間不到十五分鐘,雖然是想到什麼就講什麼,我也未必敢說這是他第一次的吐露,可是感覺這些話都已經在他心裡琢磨很久。想到一個大男人痛哭流涕,或者在車裡度過無眠的夜晚,似乎有著更多、更難說出口的苦楚。千言萬語或許只能化為一句「安慰」。

在我的身邊不乏病友姊妹,每一個都有她們的故事,但是我卻少聽到她們背後的,家人的聲音。尤其是她們親密的另一半,雖然沒有身受疾病苦痛,但是仍然承受疾病的影響,在生活上,在心理上:他們是如何調適夫妻關係、如何看待這個疾病、如何照顧安撫病人的情緒….。

「不甘別人疼」是協會幫助病友姊妹們的核心。過去十年,協會做了很多,累積了許多經驗,在未來的十年,預備轉動姊妹們的夢想。不過,或許,如果可能的話,將姊妹的另一半、家人們也納入夢想之中,讓他們同樣感到支持與疼惜,應該對姊妹們是更好的療癒吧!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BF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