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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碰到初相識的人,一開始的話題總是先從身家背景拉起,在那兒上班,結婚了沒,有沒有小孩等等。

「幾個?」

「一個。」

「才一個?怎麼不多生幾個?」

「怎麼生?養不起喔!」

「吼!怎麼會?才一個喔!那麼一定很寶貝。」

「還好啦!」

才一個孩子,溺愛還不至於,替他多設想一點倒是有的。不知不覺中,這孩子陪了我走過好多困難,有時還覺得我依賴他多些。

記得他還在肚子裡頭,有次做超音波產檢,我那個不苟言笑的男醫生,用機器在我的肚皮上滑啊滑的,然後非常輕描淡寫的告訴我,他覺得胎兒的心臟不太正常,一邊(一腔?一室?我記不清楚他用哪個單字)比較大,最好到大醫院去再照一次超音波確認。我聽完整個人楞在那兒,然後結結巴巴的問是什麼意思,有沒有關係。當時醫生當然給了全世界的標準答案:我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問題,詳細狀況等做完檢查才知道,先不要擔心。我聽著這些說了等於沒說的廢話,自己心臟才像是有問題的狂跳。護士幫我約了一個星期後的檢查,然後有點茫然的開車回家。

那個時候,已是初秋時間,天色灰濛,涼風時時吹起落葉。因為先生工作出差,所以我一個人按著地圖開了快一個小時到大醫院。一路上沒開收音機,心情緊張然到連幾個音符都覺得刺耳。進了檢查區,護士先給我喝一大壺水,說是什麼把肚子撐起來比較好照。好不容易把水喝完,換了衣服躺在檢查台,不久就聽到機器在一旁轟隆轟隆的響。

檢查師一手用探頭在我肚皮上這邊壓壓,轉到另一邊再壓壓,另一手也在機器上點啊點的。我轉過頭想看清楚螢幕,卻只是見到黑白影像不斷滑動,不懂到底照的是哪個部位。

弄了好久之後,終於聽到檢查師喃喃自語說胎兒躺的位置不對,她找不到想拍的角度。

胎兒好像在躲我,不肯讓我照,她說。

那怎麼辦?我問。

你要不要側躺到另一邊,或許胎兒會保持原來的姿勢,這樣我就可以照的到了,她建議。

我照著她的吩咐,翻到另一邊。探頭又在我肚皮上滑動。不行,還是照不到。

看起來你翻過一邊,胎兒也跟著翻身,我還是照不到。我等會兒再過來好了,你們先休息一下,或許到時候他會換個位置,她說。

說完她起身離開,留下我和我兒子躺在沒開燈的房間。

我看著我的肚皮,忍不住微笑。原來我們心意相通啊!我和躲在我肚子裡的兒子。我想像著當我翻身的時候,我兒子並沒有傻傻的留在原地,而是忙不迭接的跟著我動。兩顆心,兩個生命,存在於一個身體中,雖然只是短短的時間,卻有相同的心意,完成一致的動作。

不曉得他是用狗爬式,還是像水中芭蕾選手一般的優雅?很有可能是前者。

可是這樣不行啊!等會兒媽媽還要開車回家,媽媽路不熟,媽媽會緊張,很危險的。你還是乖乖讓阿姨照一下,一下子我們就可以回家了,我在心裡告訴兒子。

等檢查師再進來時,沒兩下就全部搞定了。

兒子出生後體弱多病,三天兩頭感冒,再加上氣喘,好幾年我都是處於緊張狀態,晚上沒睡過好覺。兒子身體雖不好,人倒是挺乖的,吃藥打針不哭不鬧逆來順受,拍背吸痰任我騷擾。想想還是他待在我肚子裡的時候舒服,有吃能睡,隨時摸摸肚子就會聽話。

有天我開他玩笑,說我好想把他像紙張一樣,一折再折的變成一張小紙頭,放在口袋裡帶著走。

傻兒子先是一愣,有點不信媽媽真有本事能把他折成像個小紙片,卻又狐疑的瞄了我外套口袋,然後怯怯的說聲:不要。

我看到他緊張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抱著他拼命親,他則是拼命閃躲,邊喊著:媽 ── 媽!

他長大後,我拿這件事問他,他早就不記得了。

孩子長大了,開始去製造自己的回憶,而我則是蒐集自己的回憶。同心的時刻雖然短暫,但是早就讓我小心的摺好,放在記憶中最珍貴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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