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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對話》是台灣史上第一次獲得柏林影展泰迪熊獎最佳紀錄片的電影,由侯孝賢監製,黃惠偵執導。在2016年的第53屆金馬得到紀錄片、剪輯入圍,獲得金馬觀眾票選獎最佳紀錄片。

這不是一部複雜的電影,不是討論氣候變遷、政治動盪、經濟危機等,而是兩個女人間的故事。片名《日常對話》,英文翻譯成SMALL TALK,雖說是一般生活閒聊、好像不重要的家常,但是在話語中其實卻蘊藏了許多原本不願揭露的祕密,與不堪回首的回憶。

為什麼要拍這部片子?黃惠偵和媽媽同住一個屋簷下,為什麼卻形同陌路人?為什麼總覺得媽媽不愛自己,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而不能愛我呢?隨著導演黃惠偵的發問探尋,隨著片子的進展,答案就漸漸清晰。

在片子的一開始,就看到媽媽在廚房做菜,做完後收拾乾淨,將垃圾帶著,不發一語的走出公寓,感覺不像是住在一起,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倒像是雇來打掃幫忙的阿姨。媽媽剪了很短,像男人的髮型,普通的上衣、長褲,雖然不想以一般的刻板印象,以外表來判定她是否是同志,不過他確實是同性戀者。接下來觀眾可能會想知道,那她是結了婚嗎?為什麼要結婚呢?丈夫呢?

其實導演黃惠偵比我們有更多的疑惑。她試圖詢問媽媽,希望能從她口中聽到答案。但是在鏡頭下的媽媽是多麼的不自在,甚至有點漠然,並不是因為攝影機的關係,而是她根本沒有意願。和女兒倆人坐在桌子的兩端,桌子的長度是讓即便伸直了雙手都無法自在觸摸,讓彼此無法有身體接觸的距離。在鏡頭下,媽媽像是做錯事被叫進校長室的孩子,她未必會承認過錯,也不願解釋原因。當然導演黃惠偵的問題並不是指控,語氣也絕不嚴厲,但是媽媽以面無表情來築起防禦圍牆,只能靠著黃惠偵的不棄不捨,才能在圍牆的磚頭細縫間隙中窺視挖掘,甚至希望能夠能將圍牆打落。

為了找答案,為了鬆動圍牆,黃惠偵帶著媽媽和她的女友回到家鄉,回到老家。黃惠偵訪問了舅舅、阿姨,我們知道了當年婚姻的安排,丈夫的暴力,不論是言語或者肢體都讓他們看不下去。可是問到為何會選擇這樣的對象時,理由竟然是出乎意料的簡單:因為女人就是要嫁人;因為如果不嫁,死了之後,就不會寫進牌位,無法享用香火祭祀,也就是說不再存在於家族共同體。

身為女人,當然覺得激動,是不平嗎?是憤怒嗎?還是悲傷?都有吧!雖不願以一個控訴者的姿態發聲抗議,但仍清楚的感受到父權社會下女性的桎梏與悲哀。

在影片中,當再被問阿姨舅舅們是否知道自己的妹妹、姐姐是同性戀者時,他們全都聲稱不知,不過就像黃惠偵所指出的,他們的不假思索的回答,表示並沒有為這個問題嚇到,或是從來沒有聽過,或受到冒犯,也就是說他們心中早有所認知,只不過彼此心照不宣,不說破罷了。至於為何不說穿,自然有說不得了理由,相信聽眾朋友也都猜的出來。

為了更了解媽媽,黃惠偵也訪問了媽媽的眾多女朋友。對黃惠偵來說,媽媽或許沈默寡言,跟自己沒有什麼互動,可是對那些女朋友,她可是溫柔體貼。當然並不是毫無缺點,她也是好賭博,愛亂花錢。在她們的口中的媽媽,和片子一開始的那個默默做菜,默默出門的人是多麼的不同啊!做為記錄者的黃惠偵,心中又會有什麼感受呢?尤其當她知道媽媽在追某位女朋友時,謊稱自己沒有生過孩子,孩子是抱來時,心理的衝擊又該有多少呢?

為何要說謊?用說謊二字或許嚴厲,應該是一種掩飾美化,遮蓋取代不堪過去,就像是剪下一片白布鋪在傷口上,久而久之,何必再在意紗布下的傷口是如何醜陋,只要以紗布示人,自己也覺得清爽。

在紀錄片中,黃惠偵與媽媽最重要的一段對話,是她問媽媽為何當年媽媽要讓她和爸爸一起睡,讓她受到爸爸的性侵。媽媽知情嗎?爸爸的狼爪?是不是讓她去代替自己來滿足爸爸的慾望?在對話中,兩人都淚眼相對,無法自己,其實感受到的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一種被拋棄的痛苦與無助。不到十歲的黃惠偵無法保護自己,卻又無法依賴媽媽,對她來說,傷,才剛開始檢查有多深多痛,這場對話,或許只是所上的第一層藥水吧!

在黃惠偵十歲時,媽媽趁著黑夜帶著她和妹妹離家出走,逃離帶給她精神與身體痛苦的男人。為了養家,她去跳「牽亡」賺錢。台灣民間的牽亡有兩種,一種是降神的牽亡魂,也就是陽世的家人思念已逝的親人,或者家中情況不順、身體不適,認為與死去的親人有關,就會借助於牽亡術。另一種是牽亡歌,通常是在葬禮之前或者當天時舉行,採用的是民間的歌舞小戲的表演,通常從事這類工作的都社會地位不高,也不被多數人接受。不論是牽亡術或者牽亡歌,是為死者超渡祈福,也是在安撫生者,撫平愧咎無遺憾。黃惠偵跟著媽媽耳濡目染,後來也去唱了牽亡歌,她在一篇報導說到:「牽亡是生者對亡者做最後的告別,透過這個過程,亡者做過甚麼不好的事,他可以得到赦免。」她和媽媽做的事情是幫助別人得到赦免,但是這麼多年來卻無法超渡自己。

對這部電影印象深刻,並不在於攝影技巧或者是事件的編排鋪陳,而是佩服導演黃惠偵的勇敢與坦誠,承認自己的傷痛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許多人怕示弱,怕別人的眼光,會為了掩藏痛苦而有強顏歡笑,那是一種自保,一種生存之道。黃惠偵不想如此過,就像她曾說的,「她的一生被貼了許多標籤,中輟生、跳牽亡的,媽媽是同志,別人用標籤去簡化她,去詮釋她,但是現在她用攝影機,用她自己的方式來詮釋自己的人生。」

潘越雲的〈情青春夢〉,在歌詞唱到

阮也有每天等 只怕等來的是絕望

想來想去 抹凍辜負著青春夢 青春夢

不是阮不肯等 時代已經不同 查某人嘛有自己的願望

查某人嘛有自己的願望

查某人嘛有自己的願望

這段或許多少代表了黃惠偵媽媽,黃惠偵或者每個女人追求自己的渴望、夢想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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